应天齐画
深圳新闻网坪山讯(记者 方 元/文 蔡 明/图)应天齐,1949年生,安徽芜湖人,曾就学于中央美术学院,现任深圳大学教授、西安美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版画家协会理事,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专家。1995年出任中国美协十二届全国版画展评委,1999年获得中国美协80-90年代版画创作贡献奖。
应天齐是中国新时期以来颇为重要的版画家,他的代表作《西递村系列》曾享誉画坛,成为中国当代版画史上不可缺少的作品之一。
那一天,我采访的是中粮一品澜山的设计师蔡明先生,谈话结束后,他说要去应天齐老师工作室拜访,我立刻雀跃随行。
西递村系列
在前往应天齐老师工作室的途中,我的记忆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刚来深圳的时光,那时的我经常徘徊在东湖公园深圳美术馆里,曾经见过应老师的成名作《西递村》版画系列。在那幅画下,我驻足良久,一阵眩目中,我在画面里穿越到了童年,看到家园。从来版画给我的印象就是鲁迅先生提倡的战斗力极强的劳苦大众的宣传画。那一天,我的心没来由地被感动。那样一幅作品,让我在因漂泊而略有愁绪的岁月里找到了感情的慰藉,让我对版画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之后,我开始关注这位版画家。在我的认识里,画家一旦形成风格,往往意味着扛起一面醒目的旗帜,再改变有很大难度。虽然我曾经在黄梅戏《徽州女人》中再度看到了《西递村》的另一种艺术形式,但是从此以后,每次再见其作品,总有耳目一新之感。
印象
应老师的工作室好似一家微型博物馆,里面都是一些可爱的小古董,说可爱是因为他并不一味地陈设旧物,而是把文物与现代艺术有机结合起来。他的藏品都不大,显得精致。比如,他家门口放着两只虎头虎脑的小狮子,而吊灯居然是一串串白色玻璃风铃,清风徐来,叮咚作响。一般人会把旧时雕花作为屏风装置,但是应老师只切割木雕中四只扁蝠分置在玻璃墙面的四只角,现代与古典的有机结合让家中陈设在当下能感受到历史,却又决不沦入故纸堆砌。我四处观望不由感慨,应老师的思维方式如此时尚,难怪他在当代艺术领域能走在前沿了。
在满目皆翠的阳台上,我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应天齐老师,一件白色麻质衬,雕刻一样的五官,隼一样的犀利眼神,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年轻。虽是初次相见,我却不觉陌生,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次见到那幅版画,他在我的想象里,就应当是飘然又英气的。
引进来和走出去
我迫不及待地把本次《中国雕塑学会20年精品展》的画册呈给他。面对艺术家和应老师那本精美的画集,我心中稍有忐忑。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非常率真直爽的专家。应老师认真地翻阅着画册,最后抬起头来,真诚地赞许:“真不错,确实是雕塑界20年的精品,都被你们坪山引进来了。”我如释重负。曾经看过很多他的报道,知道应老师向来在文艺批评上毫不留情,可是我欣赏这种个性。“不过,引进只是普及了版画教育,最终目的还是要扶持本土艺术家,把他们包装出来走向全国,最终走向世界。我自己就是走这样的道路,坪山如果要发展雕塑产业,最终也应当多培养一批本土艺术人才,认可他们,而不是年复一年引进人才后就束之高阁,却不大力培育,在这方面深圳显然还做得不够。”话不多,但是道理很精辟,我深以为然。
成长
应天齐走上美术之路,源于渊源的家学。他的父亲擅长书法,耄耋之年,应老师会拿着报纸上觉得陌生的字追问父亲,他父亲总是瞟上一眼,就一丝不苟地用毛笔写下来,再将文字说明一番。父亲简直就是一部活字典,这样严谨博学多才的老人,自然是应老师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典范教材了。
谈起过去,应老师说起了这样一件悠悠往事:“文革”开始之时,热血沸腾的他刚刚年满17岁,加入了狂热的红卫兵串联大潮。他来到自己最向往的中央美院,却发现一地狼藉,学生都在忙于造反,唯一的艺术作品是贴在墙上的大字报和一幅幅丑化权威人士的漫画,其中有一幅画画着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人,上面写着“反动文人李可染……”,他正看着漫画,突然发现旁边一位打扫卫生的老人戴着鸭舌帽步履蹒跚,他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住了。左看右看,这个老人应该就是漫画里的李可染老师啊。少年的他激动得一个箭步蹿了过去,试图跟老人打个招呼或者握个手,再确认一下他是否就是那位崇拜已久的传说中的泰斗。 就在他走近之时,老人马上垂下头,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瑟缩的肢体语言明显传达的就是畏惧和距离。他瞬间僵在那里了,传说中的权威逐渐远离了他的视野。应天齐由此对刚开始的“文革”运动产生了深刻的质疑,难道这就是革命?不久,他离开了北京,从此也不再冲动,只是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安静地画画。一直到今天,应老师都遗憾,这一生曾经失去了一个与大师近距离接触的宝贵机会,可就是这个偶遇也拯救了他,让他不再蹉跎岁月,而是把有限的时光投入到热爱的艺术之中。
当代艺术
我们来到楼上工作间,看到了应天齐的近作。在一大片综合材料堆砌的包围中,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古董木雕,雕的一个小小的招财童子,他的一条腿已经淹没在了综合材料之中。应老师说,创作的灵感来自于芜湖古城拆迁。10年前,他曾经呼吁留下古城,并做了有关提案。但是如今古城早已彻底拆除,而这小小的孩童木雕也是应老师在废墟中找到的,可以想见他的那种无奈。过去的岁月联合金色的辉煌都将淹没在现代化进程中,一如当年林徽因痛哭失去的古京城。艺术家的神经常常敏感脆弱,他们对于美的失去之痛远远大于常人,因为他们明白,失去的文化确实无法复制和替代。谈起这些,他的音调还会高亢起来,话语里甚至有着青年人才有的感性和激动。
老实说,我一直是不懂当代艺术的,我的阅历有限,让我偏爱古典和写实的艺术作品,但是当我聆听应老师的话语时,我明白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艺术形式。我也能够理解应老师为什么能在芜湖的古城废墟中去找几车子所谓“破铜烂铁秦砖汉瓦”,不远万里运到威尼斯双年展,然后亲自把它们一件件锁进一个大铁笼子,展示给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
当代艺术要如利刃一样刺痛人心发人深省,恐怕只能不断发展和突破艺术方式的极限,最后的技法将成为一种形式或者载体,比拼的将是深刻的思想和有目共睹的形态。
作为一个年过花甲的艺术家,不再延续固有的讨巧传统,而是用如此尖锐化的形式去走在当代艺术的前列,应天齐不能不让我由衷感叹。
深刻的思想会让人痛苦,但是通过艺术形式得到宣泄和认可也是一种幸福。在沧桑的积淀中,艺术家总可以找到全新的方式诠释自我,表达观点。一如鹰可以穿破层云,翱翔于天。
尾声
在朦胧的月色和他爽朗的笑声里,我们作别了应老师。回望着他挺拔的身影,我还是会感觉到他与真实不相符的年轻。这是一位走过了几个时代的老人,也经历了很多苦难,更是针砭时弊的艺术家,但他却始终能走在艺术的前沿,牢牢把握时代的脉搏,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会无视桎梏,说一些很多人不敢说的真心话。这一切,源于他对艺术的挚爱,也因为他的胸腔里始终跳动着一颗少年的心。